特约评论员黄亚南

　　日本内阁府日前发布的第三季度GDP数据显示，经季节调整后的日本第三季度的实际GDP比前期减少了0.5%，换算成年率就是-2.1%。今年以来，日本的GDP曾经出现了快速的增长，尤其是第二季度，实际GDP增长率达到了6%，似乎让日本看到了摆脱通货紧缩困境的希望，但第三季度的数据无情地破灭了这样的希望。

　　实际上，日本的经济问题基本没有变过，就是占GDP一半以上的国内个人消费一直没有起色。今年年初，由于社会经济开始摆脱新冠疫情的困扰而逐步正常化，餐饮业的需求有所释放，从而拉高了个人消费水平。但是，日本不断上涨的物价很快就遏制住了这样的势头，在GDP快速增长的第二季度，日本国内的个人消费还是出现了负增长。而个人消费的低迷自然地影响了GDP的增长率。

　　个人消费的低迷是和个人所得的减少密切相关。虽然今年第一季度日本企业员工的薪资在名义上比前期增加了1.2%，但考虑到物价上涨的因素，实际上是减少了2.3%。到今年9月，减少幅度进一步扩大，而且实际薪资减少的状况已经持续了18个月。也就是说，日本员工薪资的增加赶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已经是一种常态了。在这样的常态中，日本的家庭消费支出自然持续减少。这意味着日本国民的生活水平在物价上涨过程中持续下降，酿成了日本社会的新问题。难怪优衣库品牌创始人柳井正借接受媒体采访的机会，给日本发出了警告：醒醒吧，经过30年的躺平，日本早已不是发达国家了。

　　柳井的警告有数据的支持。从1990年到2019年，美国的名义薪资增加了145%，但同时期日本却只增加了4%。在北京或者上海，与日本企业担任相同职务的薪资要高于日本2～3倍的情况。之所以会这样，是由于日本企业生产效率长期得不到提高。柳井指出，日本企业的经营者往往都是通过反光镜朝后看，而不愿去先前看。比如今年第二季度，日本企业的盈利水平创历史新高，但企业的设备投资愿望不强，与企业的盈利水平不相匹配，说明日本企业还是在朝后看，害怕再一次陷入泡沫经济崩溃后的困境中。柳井呼吁日本银行放弃量化宽松的金融政策，大胆提高利率；呼应日本政府彻底地改革各项制度，从而不要让1.25亿日本国民泄气。

　　日本政府当然也看到了问题的重要性。就在内阁府公布第三季度GDP增长率数据的当天，首相岸田文雄就把代表企业劳资双方的团体代表邀请到首相官邸就如何增加薪资的问题进行谈判，要求明年春斗（薪资交涉）的结果要高于今年的薪资涨幅。首相这样直接要求增加企业员工薪资当然是极为不同寻常的举动，似乎也说明了岸田政府经济政策的失效。增加薪资可以促进个人消费的增长，但前提是企业愿意给员工增加薪资。然而岸田政府并没有出台企业家们要求的制度方面的改革。不解决日本企业朝后看的问题，如何能让企业积极地给员工加薪呢？

　　而日本国民的生活水平在物价上涨过程中持续下降，也让日本银行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现在日本还没有摆脱通货紧缩状态，日本银行还需要继续推行刺激物价上涨的政策，但物价上涨又造成了国民生活水平的下降，所以，日本银行还需要推行抑制物价上涨的政策。为了解决这个矛盾，日本银行寄希望于企业积极地给员工加薪，从而抵消物价上涨给国民生活带来的负面影响。为了不打击日本企业的积极性，日本银行又不敢放弃量化宽松的金融政策，结果就是无法缩小与美国的利差，而这样的利差是日元贬值的主要原因。这样，日本银行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元贬值带来日本国内物价的上涨，却拿不出有效的方法来抑制、扭转这样的趋势。

　　实际上，日本式躺平已经成了日本经济的问题所在。现代货币理论在物价不断上涨时期早已经被大家忘记，而安倍经济学的异次元刺激也没有让日本摆脱这样的躺平，更不用说资产负债表衰退论了。日本政府和日本央行都拿不出有效的政策，只是把希望寄托在日本企业上，但又不去关心日本企业甘愿躺平的缘由，这恐怕也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事实上，日本大多数企业对明年是否提高员工的薪资都持保留态度。

　　正如笔者在最新出版的《不许超越：美国打压日本的教训》（东方出版社）中指出的那样，日本对日本企业为什么总是朝后看的原因并没有很好地研究过，或者明知原因所在而不愿意说出来。但是，如不真正地揭示日本躺平的原因是无法解决日本躺平的经济问题的。所以，日本政府和日本央行都应该重视企业家们的呼吁，探究日本躺平的真正原因，从而拿出切实可行的政策来，解决日本的社会经济问题。